????我的老家在土溪镇大屋村。村西有一长沟，雨后村中积水，多由此流向西北，注入村后的洪渡河。经年被雨水冲刷的长沟，便两侧壁立。但壁立的长沟两侧却非石质，而是一种粘性极强，俗称“膏泥”的黄土。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，故乡土溪的“膏泥”，曾经给贫瘠乡村的孩子们带来太多的乐趣。
????夏天，常常是一场大雨之后，孩子们便成群结队走出村子，来到村西的长沟，挖取“膏泥”。挖“膏泥”颇是不易，首先需小心避开沟沿上的荆棘杂树，挖开褐色的覆土，才可能挖到已经别雨水浸泡的黄土黏连而成的“膏泥”。好的“膏泥”色呈金黄，无杂质，就如那个年代以甘薯为主食的人们排出的大便。俗话说的黄泥巴掉进裤裆，不是屎也是屎了，说的黄泥巴应该就是指这种“膏泥”。而含有丝丝缕缕白色杂质的“膏佬泥”可塑性也很好，但粘性却比金黄色“膏佬泥”差远了。
????记得孩子们玩儿“膏泥”最简单的玩法儿，就是“摔娃娃”。孩子们先把“膏泥”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反复揉搓，使“膏泥”质地均匀而柔软，然后就先拍做饼状，再用双手若捏窝头一样，把“膏泥”捏成一个口小腹大的泥碗，最后翻转过来，猛地摔向石板。如此，泥碗的空气骤然受到挤压，一下子就炸开，并发出如小孩子突然摔倒而发出的凄厉惨叫。泥碗如果做得腹腔大而厚薄均匀，摔下去就会炸得四分五裂，声音也特别的尖锐凄厉。
????玩儿“摔娃娃”，也可以两个人赌赛，赌注就是彼此手中的“膏泥”。两人要彼此用手中的“膏泥”，把对方炸开的泥碗贴补起来。尽管玩儿到最后，赢的一方即使赢来再多的“膏泥”，最终也将弃之沟壑，但孩子们往往毫厘必较各不相让，乐而忘疲地玩儿上一个下午。
????“膏泥”再高级些的玩法儿，就是捏制玩具，这就不是太小的孩子能玩儿的了。尽管那时所谓的玩具，不过是驳壳枪，撸子手枪之类。
????要用“膏泥”做一把逼真的玩具手枪，颇是不易。需要先把“膏泥”反复揉搓，摔成厚薄均匀的长方泥板并稍作阴干，然后用刀子切割出驳壳枪的大体轮廓，再阴干半天左右，继续用刀子精雕细琢。好在那个年代的电影不是打鬼子就是打国军，无论是驳壳枪还是撸子手枪，都有影像参考，大致不会走样。而如此雕琢出来的一支膏泥手枪，孩子们往往会倍加珍惜地玩儿上大半年。
????“膏泥”虽有非常好的可塑性，但在那个时代的乡村，很少有人能够玩儿到雕塑的境界。印象中，似乎只有我的一个小学同学，没有受过一天专业训练，没有任何雕塑基础，仅凭连环画上的平面印象，就把半尺高的唐僧师徒四人捏制得惟妙惟肖，比有名的黑溪傅氏木雕还要逼真。再涂上颜色，几乎没有人相信那是一个孩子用膏泥完成的作品。三十年多后我那同学任教于遵义师范学院，有好收藏的同事要高价收购，那同学说什么也不卖。因为那“膏泥”雕塑不但有他的少年记忆，而是因为后来他试了多次，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当年的心灵手巧，无论如何也不能复制少年时代的作品了。
????时光荏苒，曾经的乡村日渐甄没，走回乡村亲近自然的兴致也渐淡漠，那些淳朴的乡土玩意儿算是彻底消失了。黏连的土溪“膏泥”如同曾经粘稠的乡愁，被时间的河流不断冲刷稀释，再也捏合不到一块儿了……?